继续破解三星堆这本“无字天书”
考古学有一分证据说一分话,进一寸有进一寸的欢喜和收获。
青铜神坛、青铜顶尊跪坐人像、龟背形网格状器、青铜神兽……三星堆遗址新一轮考古发掘中出土的各式文物悉数亮相三星堆博物馆新馆。展厅里,观众与这些带着岁月记忆的精美文物面面相对,意与古会。
三星堆遗址自2019年以来新发现的6座祭祀坑年代大约相当于殷商晚期,距今约3200年至3000年,一系列重大发现丰富了人们对于古蜀文明内涵的理解。如青铜顶尊跪坐人像、虎头龙身青铜像、扭头跪坐人像、龟背形网格状器等,无一不再现了古蜀文明的独特性和创造性;又比如神树纹玉琮、玉璋以及铜器纹饰等则见证了跨越山水的文化交融与中华文化的多元多彩。据统计,6座祭祀坑共出土文物17000余件,相对完整的有4000多件,其中300多件修复完成的珍贵文物已在三星堆博物馆新馆中面向公众展出。
两年前,在“考古中国”重大项目三星堆遗址考古成果新闻通气会上,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三星堆遗址工作站站长冉宏林向媒体发布考古发掘进展时曾透露:“目前在三星堆还没有发现文字,但是在遗址里发现很多陶器上面有刻划符号。”如今,祭祀区考古发掘已于2022年结束野外工作,逐步进入室内文物整理修复与研究工作。现阶段,是否有相关的文字线索出现呢?在文物悉数亮相后,这可能成为大众最关心的问题之一。
解读“无字天书”
破译“纹饰暗码”
“从文物的发掘清理到整理与保护,在任何一个程序中我们都对文物进行仔细观察,不会漏过任何一个疑似文字的迹象。不过很遗憾,进入室内整理阶段后,至今还未发现相关线索。”冉宏林坦言。
如今,“无文字不文明”的桎梏已被冲破。中国考古学会理事长王巍表示,中华文明探源工程已经论证了文字并不是早期文明所必需的,即使到了春秋战国时期的巴蜀文明,它仍然使用巴蜀图语,没有形成系统的文字。由此推断,三星堆即使没有文字,也并不妨碍我们认为三星堆已进入文明阶段。再比如,著名的印加文明就没有文字。以三星堆为代表的古蜀文明是明确无误的一个夏商时期的区域性文明,是中华夏商周青铜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可以说是中国夏商青铜文明夜空当中非常璀璨的一颗星。
人类在文字发明以前,曾使用各种方法来帮助记忆、表达思想和交流意见。这些方法可以统称为原始记事方法,如物件记事、图画记事、符号记事。三类记事方法并行发展、交错存在,一起影响了文字的发明。洞穴画或许在描绘巫术仪式或狩猎场面,刻划在石器和骨片上的符号则可能是对季节、时间和生产活动的记录。可以说,从原始记事到文字发明,曾经历了漫长的时期。
冉宏林透露:“但是在整理过程中我们发现了不少纹饰。比如扭头跪坐铜人像小腿部,清理时在小腿外侧,发现了形似尖端弯曲的羽毛,左、右小腿均有分布,且布局完全相同,均分为上下两排,其分布左右对称、布局规整的纹饰,与文字的使用习惯不符,而与装饰纹样的使用习惯相同,考古学界称之为‘羽翅纹’,这也是三星堆遗址较为常用的装饰纹样。”
诚然,除了冉宏林描述的装饰纹样外,三星堆遗址出土陶器上也发现了一些刻划符号。正如三星堆博物馆展板上写到,“这些刻划符号出自三星堆遗址出土的陶器残片上,其意为何不得而知,或系蜀地文字之雏形?”无论如何,这样的“雏形”数量太少。展板上寥寥7个符号,未能拥有如殷墟甲骨那样数量足够多的样本,经不同排列组合能够表达不同的完整的意思。反之解释越明确,反而可能离本意越远。
“还有待进一步的考古工作才能最终揭开三星堆的文字这个世纪之谜。”对于未来三星堆考古是否会发现文字,四川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学术院长霍巍也持有另一种看法,“不排除另一个可能性的存在,即三星堆先民没有使用文字,而是采用其他的方式进行文明的创造和文化的交流与传承。”
昭示古蜀文明灿烂辉煌
彰显中华文化丰富多彩
“出土的金面罩、金箔等金器,表现出古蜀先民对金的喜爱。同样,在中原也可以看到相似的例子。尤其是近期郑州商都书院街墓地的考古新发现,遗址内也发现了用黄金制作的面罩,呈扇贝形状。由此可以看出使用黄金的传统在中原也并不缺失。”在王巍看来,三星堆出土的文物不仅为解决诸多历史之谜提供了诸多材料,更重要的是,它们显示出当时此处的先民既坚持自己的特色又不断吸收、借鉴和发展,他们一定是开放包容的。而这些古蜀文物所展现出的内涵,在当今也有重要意义。
霍巍认为,“三星堆祭祀坑当中前后出土的青铜容器,从制作工艺上看,都采用了与中原青铜容器相同的铸造法,即‘泥模块铸法’,而并非西方流行的‘失蜡法’。”此外,霍巍还注意到新出土的青铜顶尊跪坐人像,更是形象地展示出三星堆文化当中青铜尊这类容器受到“顶礼膜拜”的情景,三星堆虽然没有采用青铜鼎、簋之类的礼器组合,但青铜尊的地位却十分显赫。
我们注意到,以青铜罍、青铜尊作为代表性的器类,在三星堆出土多件,风格确定无误是商王朝的青铜器,在此基础上肩部又熔接立鸟,这应该是长江流域的青铜文明的特色,由此显示出三星堆与黄河、长江流域青铜文明之间的交往和联系。“追溯三星堆冶金术的来源,可以看出它是中原夏王朝后期发明的青铜容器技术被商王朝前期所继承,然后通过在湖北盘龙城这样的重要军事据点和获取青铜原料的据点,将冶金术向长江流域的其他地方传播。简单来说青铜容器的制作技术是来自中原。”王巍补充道。
三星堆祭祀坑的发现背负了太多谜,被后世一再追问。纵使三星堆被演绎出再多的传奇与神话,今人对三星堆遗址依然充满想象,或许是因为它光怪陆离的文物,或许是因为它高超的工艺水平,而更多的或许还是其背后隐含的历史文化、思想哲学,以及映射出古蜀先民的奇思妙想与天真浪漫,和应对环境挑战下的智慧无双与坚韧不拔。漫漫长夜,青铜面具再见天日,依旧迷惑了世人的双眼。纵目与仓颉,文字何去何从?文字的沉睡,依然是三星堆最悠长的梦境。
内容来源:国家文物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