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巍：宝墩、三星堆考古实证“中华文明多元一体”
宝墩和三星堆文化是如何产生的？作为成都平原早期文化的她们，与中原文化、长江中下游文化有着怎样的联系？她们如何参与到中华文明多元一体的建构过程中？
7月10日下午，中华文明探源工程项目首席专家、中国社科院学部委员、中国考古学会理事长王巍做客名人大讲堂，在成都博物馆以《探索文明演进历程 揭示多元一体格局——古蜀文明与夏商王朝》为题，在中华文明探源工程的背景下，介绍宝墩遗址、三星堆考古发掘的成果与意义。
宝墩、三星堆提供了成都平原文明起源的重要信息
上世纪90年代，宝墩古城等六座成都平原史前遗址群的发现，为人们想象三星堆之前的成都平原文明提供了考古学依据。中华文明探源工程启动后，作为区域文化的重要代表，宝墩、三星堆相继被纳入其中，成为长江上游区域文明研究的重要实证，“我们研究各个区域的文明进程，关注他们怎样从平等的社会演进到阶层的社会、阶级的社会。成都平原也不例外，也是一个很典型的、有自身产生发展过程的区域文明。”王巍表示。
在距今约4500年左右的成都平原上，出现了以宝墩古城遗址为代表的大中型遗址，这表明伴随着农业生产的发展、人口的增加，成都平原进入了文明起源的阶段。此后，三星堆遗址青关山区域发现的城墙、宫殿等，更进一步显示了古蜀文明自身的发展历程。“成都平原地区并没有发现大型的高规格墓葬，因此，宝墩、三星堆等都邑性遗址的发现，为探寻成都平原文明的起源提供了非常关键的证据，这也是他们被纳入中华文明探源工程的重要原因。”
那么，以宝墩、三星堆为代表的古蜀文明又有怎样的起源过程呢？王巍从考古学角度给出了他的解释。“距今5500多年前，成都平原的人口可能比较稀少、遗址发现很零星。在距今5000年左右，一群人从甘肃南部沿着岷江来到平原边缘，带来了粟和彩陶制作技术，或许也带来了黄河流域等地的纺织品织造技术，在当地繁衍发展。到了距今4500年左右，长江中游的水稻种植技术传入成都平原 ，随着农业快速发展、人口快速增加，到了宝墩时期出现了社会分化。”
根据聚落的变迁情况，目前可以将宝墩聚落分为三个大的时期，“一个时期是修筑内城墙之前；二个时期是修筑内城墙与使用的时期；三是修筑外墙与使用的时期。其中，宝墩古城大城面积有260余万平方米，这放在全国都是规模比较大的古城遗址，与山西的陶寺遗址面积相当，而且它的中心还发现了一个等级更高的内城。这进一步说明了距今4000多年成都平原经历了一个文明化程度加速的时期。”王巍特别指出，从宝墩遗址的建筑基址可以看出，建筑格局和建筑形制已经与黄河流域非常接近，是典型的中国古代宫殿格局。“很有意思的是，从宝墩建筑的柱坑看，它的柱子是方形的，与中国北方圆形的柱子不同，很有自己的特点。”
玉璋、玉戈、冶金术等透露古蜀文明与中原文明联系
继宝墩之后的三星堆文化，无论是经过焚烧、掩埋的祭祀坑，还是出土的青铜人头像、青铜神坛等造型奇特的文物，都带给世人无限遐想。三星堆文化从哪里来？他们与周边文明存在怎样的关联？
透过出土文物，王巍为三星堆文化做起了“溯源”。“以三星堆和金沙为代表的古蜀文明曾与夏商王朝具有密切关系。”王巍表示，“在三星堆文化的早期阶段，比较明显地受到二里头文化的影响。从文物角度看，产生于夏代晚期的玉璋、玉戈、多孔玉刀等形制的器形在三星堆大量出土，作为一种仪仗用具。到了商代晚期，玉璋已经不再流行。”同时，玉璧、玉琮等来自中原和长江中下游的祭祀用玉器、陶盉等酒器，以及石磬和铜铃等乐器，都透露出那一时期三星堆人与中原和长江中下游文明成果的借鉴、交流。
“到了三星堆文化晚期，以及随后的金沙·十二桥文化时期，商王朝文化的影响变得更加鲜明。”王巍以铜器铸造技术举例，认为这是三星堆文化受到商文化辐射和影响的例证，“比如青铜尊和青铜罍为代表的青铜礼器的铸造，无论从形态上还是功能上，都很能看出这样的影响。但同时，三星堆人在青铜铸造方面，也保持了自身的特色，比如他们所使用的分体铸造法，特别是青铜神树、大立人像等大型青铜器上运用十分普遍，可以视为是古蜀文明的重要发明。”
三星堆青铜神树上龙的形象、镶嵌绿松石铜牌饰等等，又显示着这个充满神秘色彩的文化与中原文化之间的密切联系，“三星堆独特的文化里中原文化基因是显而易见的。”
目前没有确切证据显示三星堆受域外文明影响
虽然中原文化的众多特征在三星堆找到了例证，但三星堆是否受到过更遥远的域外文明影响？围绕这个问题，专家、学者们有着不同的看法。
“我认为，文明之间的交流互鉴是很正常的，是推动人类文明发展的动力，夏商王朝的冶金术就是在西亚文明的影响下产生的。”王巍表示，“目前，不能完全排除境外文明因素曾对三星堆文化产生过影响，譬如黄金面具和金杖等，但是，仅凭这些现象尚不能对三星堆是否受到域外文明影响做出判断。”
讲座中，王巍给出了他认为论证两个文化或文明之间发生过密切交流的条件。“首先，他们需要在时间上基本同时。两者之间距离也应该是接近的，如果很远，就必须找到中间的环节。最后，二者的出土文物还应当极为相似，以至于很难认为它们是独自发明的。”
“三星堆和夏商王朝的交流符合这些条件，但目前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能够说明三星堆与域外文明的联系。”王巍表示，“象牙和海贝的发现并不能直接证明三星堆与印度等南亚地区有关联，以当时此地的气候条件，有大象生活是完全正常的。至于海贝，殷墟也曾出土了大量海贝，与三星堆几个‘祭祀坑’基本同时，而殷墟的海贝出自我国东海及南海。”
文章来源：川观新闻